第二百四十六章 酒神 (申)-《院上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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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伍文翰只是摇头,也不说话,像耍酒疯一样,向着天悲怆地吼了几声,然后从工作台上抱起一卷设计图纸,塞在杜子辉手里,叮嘱他无论自己以后遭遇了什么,这图纸上的卡车,杜子辉一定要想办法把它造出来。那时,一种不祥的预感陇上了杜子辉的心头。

    转过年,汽车三厂便被造反派和红卫兵占领了,工厂停产,批斗会不停,而批斗的对象主要就是伍文翰。他的家庭背景被翻了出来,上海的资本家余毒。他在美国学习和工作的经历被定义为特务训练,甚至他的党员身份也被定性为特务渗透。

    每天伍文翰一早就被反捆双手,戴上尖帽,脖子挂上几公斤的牌子,拉出去游街。之后是持续一天的审讯和批斗。但造反派罗列的罪名,伍文翰一条也不认,不管他们如何殴打凌辱,伍文翰就是一言不,怒目圆睁,无声的抵抗。这当然遭来了更多的殴打,皮带、木棍、椅子、钢管、扳手,汽车厂的工具不再用来生产,而成为批斗会上的刑具。

    李永水不敢再看下去,但他对伍文翰遭遇的一切无能为力。他找过杜子辉,但那时的杜子辉也是自身难保,两人只有默默相对,摇头叹息。没过多久杜子辉也被下放改造,离开了北京。

    对伍文翰的批斗整整持续了两个月,李永水只有每天夜里,偷偷跑进关押伍文翰的车间,买通看守,给伍文翰送些吃的,也就在这时,伍文翰青灰的眼睛里才会焕一些光彩,但他所有的气力都用来咒骂造反派。李永水现,伍文翰被打得全身多处骨折,又得不到治疗,已经站不起来了,唯一能给他减轻痛苦的就是酒。最初,伍文翰两三天喝掉一瓶白酒,后来每天就要一瓶,李永水家里虽存了一些酒,但也禁不住他这么喝。

    那个年代,白酒是个稀罕物,人肚子都填不饱,哪有多余的粮食来酿酒?李永水没办法,只有挨家挨户找熟人去借去要,后来没有白酒,就找些葡萄酒、黄酒、啤酒,甚至把消毒酒精稀释了带给伍文翰。

    伍文翰死硬的态度,出乎了造反派的意料,批斗会也变得无趣,次数渐渐少了下来,但还是把伍文翰关在车间的小库房里。

    六六年春天的时候,李永水还在四处给伍文翰找酒时,忽然听说,伍文翰趁着看守不在,在夜里打开了库房的门逃了出去。天亮时,造反派现人不见了,但想到伍文翰被打得不成人形,走路很不方便,一定也跑不远,就安排了大量的人四处去找。

    最后,在附近五环啤酒厂的一口枯井旁找到了伍文翰,伍文翰这一夜几乎是爬着来到了这里,见再没有地方可藏,就跳进了井里。那口井非常的深,从上面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况,造反派无法下井勘察,索性又往井里倾倒了渣土,以伍文翰畏罪自杀的说法了事。

    李永水去井边看了看,把最后找来的酒投进了井里,痛哭了一场。伍文翰的冤死对他影响很大,李永水很长一段时间几乎都不出门,但两三个月后,他也因为伍文翰和杜子辉的牵连,被下放去了内蒙劳动改造。这一走就是快五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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